《看不見的台灣》:娛樂有餘但失之簡化的行腳節目

文/鄭秉泓

還沒進戲院看電影之前,我個人對打著「台版與神同行」宣傳語的《看不見的台灣》最大的疑慮,在於它是不是另一部《媽祖迺台灣》(出身台灣彰化的任賢齊自掏腰包將大甲媽祖遶境過程拍成的紀錄片)?幸好此片比《媽祖》有趣些——雖說它終究稱不上一部紀錄片,真要跟它認真你就輸了,不過若把它當成娛樂效果十足的行腳節目來看,反倒可以得到不少樂趣。

▲▼紀錄片《看不見的台灣》通靈阿姐林寶貴、「天語翻譯人」貫譽。(圖/牽猴子提供)

▲《看不見的台灣》。(圖/牽猴子提供,以下皆同)

本片導演林明謙原本只是要拍攝與神溝通的紀錄片,沒想到因此解開自己家族的黑暗祕密(酒精中毒的弟弟),為了幫林家做功德,他受命舉辦一場盛大的法會,要讓鄭成功和阿立祖和解共生……。此片開了不少外掛並且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神展開,林明謙表示拍攝時並無任何預設立場,事實上此片核心是非常普世且令所有觀眾(無論什麼信仰甚至無神論者)都能感同身受且投射情感的,因為片中所有怪奇事件最終都回歸到活著的人身上,所有儀式最終要解決的都是人的問題、所要解開的是人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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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謙帶領劇組和「神明傳訊人」林寶貴和曾美玲、「天語翻譯人」貫譽上山下海,跑遍大城小鎮的宮廟,不只解決他自己的家族難題,就連劇組人員接二連三碰上怪奇事件,也借助通靈來試圖化解。這部電影把「看不見」的部份拍得妙趣橫生,無論觀眾相不相信認不認同,應該都可以得到樂趣;真正有問題的卻是「台灣」的部份,而這與天語的翻譯者有關。

▲▼《看不見的台灣》。(圖/牽猴子提供)

我們究竟能夠相信天語的翻譯者到什麼地步?換句話說,神明「降頻」透過傳訊人之口說出天語再經由翻譯說成「人話」,其可信度有多少?翻譯者的主觀立場與天賦,有否可能影響翻譯結果?《看不見的台灣》屢屢將台灣當前的問題無限上綱至原漢衝突,天語的翻譯者一再強調,國姓爺概括承受他的漢人屬下在數百年前對原住民的傷害,重點不在於道歉,而是與原住民這邊面對面達成和解,然後國姓爺便可以「升級」,得到更高的法力,讓在地鄉親賺大錢,他自己則回到「西方」也就是故鄉中國,促成兩岸不流血和平……。看到這裡,發現問題所在了嗎?國姓爺還未「降頻」之前的原始光頻訊息,真的意思如此嗎?抑或這個經由通靈、天語翻譯之後的多手傳播訊息,早已偏離那個真正的「看不見真實」?

▲▼《看不見的台灣》。(圖/牽猴子提供)

作為一部討論通靈的紀錄片,我期待看到更多論辯、自省與批判的過程,可惜哲學系畢業的林明謙,對於將天語翻譯成的「人話」照單全收,並以此作為整部電影的唯一觀點。把人類所有問題歸諸業力,透過業力的化解、排除,進而面對人與人之間問題,這是回歸普世價值,相信多數人都可以接受;但是將不同族群之間摻雜歷史文化與信仰的百年紛爭丟給神佛去解決,訴諸「拚經濟」、「大家賺錢」、「不流血和平」等民粹用語(神佛的原始光頻訊息,其境界真有如此淺薄?),並且引導觀眾認為一場法會可以解決許多「大議題」,這與片中提及那場消費原住民的半吊子道歉法會有何不同?林明謙身為導演,把所有翻譯成人話的「訊息」視為理所當然,不帶任何質疑,這種心態不僅令影片立場失之簡化,而且非常非常危險。

看到一篇訪談提及《看不見的台灣2》已經開拍,倘若消息為真,期待劇組在持續環島探訪「看不見」的各種靈體之餘,對於「台灣」的論述方面,可以具有更豐富且深度的辯證。

●鄭秉泓
高雄人,著有《台灣電影愛與死》,編有《我深愛的雷奈、費里尼及其他》、《六個尋找電影的影評人》 、《她殺了時代:重訪日本電影新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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