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金馬影展/奈派克獎入選影片總評

彭紹宇看韓國 彭紹宇 Wenny Peng

1997年出生,政大外交系學生,從娛樂、戲劇、社會與各種觀察視角,與你..

2018金馬影展奈派克獎入選影片總評。(圖/彭紹宇提供)

文/彭紹宇

2018金馬影展開跑,除了金馬獎入圍影片或三大影展作品,其實仍有許多影片值得注意。「奈派克獎」為金馬影展兩個會外獎項之一,全名為「亞洲電影促進聯盟」(NETPAC),宗旨是鼓勵亞洲新銳導演,已與超過三十個國際影展合作,包含釜山影展、鹿特丹影展、多倫多影展等,也因此入選影片不限華語,例如今年角逐奈派克獎的九部作品即遍布東北亞、東南亞與兩岸三地。

筆者身為今年金馬影展「亞洲電影觀察團」,已提前觀看完所有奈派克獎作品,九部題材多元、各擅勝場,更讓人看見亞洲電影工業的活躍與創意。此外亦可發現,創作主題深受當地社會結構與文化背景所影響,其中女性導演有三位,有已在電影界資歷豐厚的工作者,也不乏甫畢業的新鮮人,儘管背景差異大,但共同點都是他們有故事想說、也有能力透過影像述說好故事。

以下九部無雷簡評,記錄下今年亞洲各地的優秀新銳導演,他們所端出的初試啼聲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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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人》。(圖/《老大人》劇照)

《老大人》(Dad's Suit)/ 台灣(洪伯豪)

當生命走到末端,這個社會與家人之於自我,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化學變化。很辛苦的,特別是身體老化的速度更甚於心、更甚於自尊,怎麼樣的體貼似乎都會過了頭,成為溝通的窒礙而衍生的情感脫節,真正內心在乎的已難以說明,說了沒人願意聽、也沒人聽得懂,人生走到底所淬煉出的,可能就是這樣一抹無奈,進了隧道,生命的最後一哩終得自己走完。

曾獲得2016年優良電視劇本獎,前身為《阿爸的西米囉》,後改名為《老杯。》最後的正式片名才是我們看見的《老大人》。不過它的英文名《Dad’s Suit》仍體現出最終圍繞於「父親」此母題之中,這個傳統上有點傲氣又孤獨的複雜存在,像一池深潭,儘管早已不負英姿,那套體面西裝仍然是他想留下的最後樣貌。

身為本屆奈派克唯一的台灣代表,相較他國電影,它的野心其實並不大,細膩劇情娓娓道來,小戽斗、喜翔和黃嘉千的表現撐起整部電影,鏡頭色調和多幕令人沉靜又感動的劇情設計,儘管畫面有過於電視感的瑕疵,但它仍是一部動人抒情,且言之有物的療癒小品。

《G殺》。(圖/《G殺》劇照)

《G殺》(G Affairs)/ 香港(李卓斌)

相較於《老大人》在小範圍內講故事,《G殺》的企圖心明顯大上許多,以一樁人頭命案牽動起形形色色的嫌疑犯,包括女高中生、自閉青年、大提琴手、刑警、性工作者和教師等等,也以小喻大討論至香港整體社會的多重體制問題。

這是一部充斥著憤怒的作品,揉合青春、血腥、排他與自我意識,如此多元素混和,造就我們很難去說清楚它的模樣,在真實和虛構的游移間,命案只是個引子,如同這個社會無論怎樣去證實,人性依舊疑點重重。

很有創意的劇本,導演以G為首的不同英文單詞串接,起初使人驚艷,但野心大也同樣成為它的缺點,片子中後段開始有些後繼無力,符號出現過多也使人難以集中,劇情發展的處理無法聚焦,甚至讓人感到有些刻意。然而導演首部片就有這樣的嘗試,玩弄畫面的功力雖未臻成熟,仍展現香港電影少見的風格。

《柔情史》。(圖/《柔情史》劇照)

《柔情史》(Girls Always Happy)/ 中國(楊明明)

一部全程都在發牢騷、抱怨懷才不遇的可愛電影,敘述一對作家母女怎麼樣的看不順眼對方。母親是嚴重的控制狂,總對女兒的食衣住行指指點點,偏偏女兒又是一個自我意識強烈的新時代女性,母女倆的拌嘴、冷戰與互相憐惜和從彼此身上尋求安全感,在北京胡同裡開出二朵形色特異的花蕾。

此為中國女導演楊明明自編自導自演的長片處女作,也是今年唯一一部入圍柏林影展的中國電影,它可能是一部使人好惡分明的作品。部分人會認為通片都是自戀與自我抬升,二小時的絮叨像是原地踏步,格局並不大。但我則非常喜歡這樣的敘事風格,有趣的對白是最難寫的,儘管對於「愛」的表達,導演呈現了它喧嘩且不那麼美麗的一面,但這樣從爭執或貶低對方中,找到一絲足以慰藉自己的理由,對我而言再真實不過,當愛的價值可被計算,關係不過成為一種長期投資,等待精準時間買入賣出,整個社會缺少一點血肉,這或許是新時代來臨後,人們將演化成的模樣。

特別喜歡片子最後的旁白,她說「小孩,你知道嗎?我不會喜歡你,就算你醜得令人憐惜,你太早學會了賣乖,你天生賣乖,以為我看不出嗎……」獨具巧思的一段詩意結尾,映照出母女倆最後短暫的關係轉變,你知道這不會是她們的最終模樣,問題也沒被真正解決,不過是被推宕了,但有時就是想這樣,短暫地、如小偷一樣,享受剎那的情感暖流。

《幻土》。(圖/《幻土》劇照)

《幻土》(A Land Imagined)/ 新加坡、法國、荷蘭(楊修華)

這是一部用移工失眠的雙眼,去看繁華文明背後潮濕、疲憊不堪的那一面。背景為新加坡,從警察尋找一名失蹤移工開始講起,試圖在這座彈丸之地找尋他的下落與足跡,雖然新加坡土地很小,但來自四面八方的工作者,讓這座城市彷彿奇幻土地,「這邊的沙來自馬來西亞,那兒的塵土來自泰國或柬埔寨……」,電影裡有著這樣美麗的對白,明明浪漫,卻使人感到被囚禁的空虛。

電影善用虛實交錯,形塑出剪不斷理還亂的生存困境,而迷幻元素的增添也為這部電影的觀影體驗提升感官刺激,其中一幕電腦遊戲的螢幕,粗糙的累格畫面卻魅力十足,讓人深受吸引,也構築出電影想完成的荒謬孤寂感。我想起美國小說家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Le Guin)的短篇小說《離開奧美拉城的人》(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內容敘述著一個和平、繁榮的城市,其實是靠著在地底深處反鎖一名小孩的代價,才成就了整座城市的幸福,直到有人看到了他的處境,因為罪惡感而離開了這座城。

看似科幻,但現今文明不也是犧牲了一部分人的苦難才得以光鮮?只是角色從小孩轉變為移工,因為受雇於人而不得不接受種種苛刻對待,大部分的他們都逃不出去,而造就了新的社會問題。我想這部電影的出現,對新加坡而言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當代社會寫照。

《重返天堂之城》。(圖/《重返天堂之城》劇照)

《重返天堂之城》(Nakorn-Sawan)/ 泰國、德國(Puangsoi AKSORNSAWANG)

我認為這是本屆奈派克獎九部入選影片中,最難評選好壞的作品,就像一首詩句,我們能從每段文字當中擷取情感,或投射內心感受,但對於語句大膽的排列與組成,每個人的解讀便可能產生歧異與喜惡,而它就是這樣的一部作品。

電影是一封送給母親的回憶信,使用大量的記憶影像與對話紀實,捨棄傳統敘事手法,碎片化地虛實拼湊,頗具實驗性質,在漫著水光的昭披耶河上,汩汩流露出對母親的緬懷與思緒。

我開始回想自己對於重要他人與事件的記憶,那些片刻成永恆的對話,或足以記上一輩子的細微表情,幾乎都像玻璃球中的亮粉,一經搖晃便亂七八糟地閃爍,那些情感與成長遺留下的渣滓,確實是斷片而非井然的,因此電影可理解的刻意切割,似乎也不全然無理。只是導演這樣難以與觀眾溝通的拍攝手法,一方面是創意展現,另一方面可能會使人難以代入。他與母親的確有著很動人的故事,然影像呈現的方式應有更好的選擇。

《淨化萬事屋》。(圖/《淨化萬事屋》劇照)

《淨化萬事屋》(Room Laundering)/ 日本(片桐健滋)

如果你喜歡看日劇,那麼應該也會喜歡這部電影。從凶宅題材切入,卻非常輕鬆詼諧。因法律規定必須告知房客入住的是凶宅,於是出現一批專以入住凶宅維生的產業鏈。像有趣的英文片名《Room Laundering》,故事主角便是一個具有陰陽眼、以「洗屋」為職業的女孩,她入住多間房子,不經意與鬼魂產生互動,其中包括自殺、冤死或意外身亡的逝者,祂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與悔恨。

電影想說的是關心周遭的人,冷漠才是最大凶器,也一再強調「真正可怕的是活著的人」。對於人性的反思,以超現實手法包裝生死交會,不但不嚇人,看完後反倒使人溫暖。

只是與《老大人》的問題相似,電視感過重,導致有種在看簡短版日劇的錯覺,也因受篇幅限制,個別靈魂的刻畫有限,又在該結束之處沒有作結,而是選擇不必要地交代完每位角色的後續才結束,用力製造刻意的圓滿,有些可惜。

《女高校生死了以後》。(圖/《女高校生死了以後》劇照)

《女高校生死了以後》(After My Death)/ 南韓(金宜奭)

這是韓國戲劇經常處理的題材──校園霸凌,但敘事手法就優秀得多。故事描述一位女高中生的自殺,頓時將她生前最要好的同學推至輿論最前線,她們的關係究竟是仇敵、朋友抑或戀人?

不只探討校園霸凌,也將同儕、家長與學校三個當事方的角色納入討論,只是我們看見的,似乎只是不斷卸責、報復與找尋代罪羔羊,南韓電影一向犀利批判社會現實,這部作品也不例外。

值得一提的是,本部電影的女主角,同時也是新人的全汝彬,在當中表現非常亮眼,將角色複雜性與疏離感詮釋到位,她也甫獲今年釜山影展年度新進女演員獎,未來發展可期。

電影結構工整、完成度高,趣味性相較就弱了些,也和《淨化萬事屋》一樣有著在該結束時沒有結束的缺失,不過氛圍營造得當,以新銳男導演的視角,能夠這樣細膩描繪女性相愛相殺的微妙情愫,相當令人驚艷。

《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圖/《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劇照)

《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With All My Hypothalamus)/ 菲律賓(Dwein BALTAZAR)

復古到使人眼睛一亮的作品,片名取作《With All My Hypothalamus》亦饒富趣味。Hypothalamus是下視丘,也是管理人類性慾、飢餓和口渴等生理功能的地方,電影的主題便呈現不同種如本能般的愛情模樣,以男性主體為出發,並用同一位充滿魅力與韻味的女性,作為電影中四位男主角的幻想投射,刻畫出男性對於女性壓抑不住的慾望與想像。

愛情的力量使人敬畏,不但勝過物質金錢,還讓人甘願智商倒退,正所謂「當局者甜蜜,旁觀者嘆氣」的愛戀場景,我想我們應該都不陌生。而電影之所以有趣的原因,是因為它回歸愛情本質,並用凝視、等待來電等方式具體化溫柔盼望,也呈現不同人追求愛情、或置身愛情之中的千形百態。電影結尾可謂神來一筆,愛情的發芽與死亡,或一切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幻想,都盡在不言中。

《暗魘迷宮》。(圖/《暗魘迷宮》劇照)

《暗魘迷宮》(In the Shadows)/ 英國、印度(Dipesh JAIN)

狹仄的房間中,一名男子盯著電腦螢幕中為數眾多的監視器畫面,享受著擁有上帝視角的偷窺快感,卻在某天聽見一牆之隔外的家暴爭執聲,男子彷彿失速般想找尋事件原委,然而尋遍各監視器畫面與街角,卻依然一無所獲。其實他掉入自身的記憶暗處,在那段不願回想起的成長回憶中,徒勞地賣力掙扎。

這幾年引進台灣的印度電影,風格非常單一,幾乎都是寶來塢式或賺人熱淚的勵志電影,但《暗魘迷宮》呈現出的印度風貌截然不同,或許也更貼近印度此時此刻的真實──暴力、父權、治安問題以及社會中占有巨大比例的貧窮族群,悲劇仍隨時隨地上演中。

電影的壓抑調性,與鏡頭陰鬱色調,呼應主角內心的困獸之鬥,同樣也藉由不同時空的交錯穿插,使劇情增添懸念。抹去灰塵的真相,是否能讓人對自己曾經的傷痕產生救贖?我想電影仍是悲觀的,而現實應也是如此。

綜合評比:

演員 |《女高校生死了以後》《老大人》《柔情史》

劇本 |《柔情史》《幻土》《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

鏡頭 |《重返天堂之城》《女高校生死了以後》《幻土》

整體 |《幻土》《柔情史》《女高校生死了以後》

●彭紹宇:
政大外交系學生,現為自由影評人,認為電影傳達生活的本質,也是生命的延續,因為從電影得到許多,也希望介紹好電影給更多人。在各大媒體都曾發表文章,目前於ETtoday韓娛版開設專欄「彭紹宇看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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