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波昂刺刺
【前言】
《同樂演劇社》開場是舞台劇,臺上的白人黑人演員互相接吻著。跨族裔的男男之吻,引發臺下觀眾驚呼。有人說從未看過男人和男人接吻,有人則說這就跟異性接吻一樣,愛就是愛。臺上表演的,是「真彩演劇社」,它是間青少年同志劇坊,宗旨是透過戲劇,讓普羅大眾瞭解同性之愛。而《同樂演劇社》,正是一部記錄真彩演劇社如何運作的勵志電影。
▲《同樂演劇社》劇照。(圖/酷兒影展提供)
【劇情大綱】
這裡是波士頓的青少年出櫃劇場,當中每一位團員,皆為同志,他們彼此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戲劇給予力量,讓他們敢於面對觀眾,重現過往邊緣生活的難堪。透過戲劇,這群青少年成長蛻變了,蛻變為更強更勇敢更有自信,能在眾人目光中翩翩起舞的美豔蝴蝶。而,他們,就是真彩演劇社。
【關於真彩演劇社】
真彩演劇社(True Color)是一間位於美國波士頓的劇團,宗旨在於展現「Queer Love」。主要招收14至22歲的青少年,入團需要面試。除此之外,真彩不只演戲,還處理LGBT議題,給予支持、協助面對問題,甚至連校園成績、申請大學、離家出走、同儕霸凌也是真彩「業務」範圍。
真彩演劇社別於其它劇團最大不同點在於,團員們會把己身的生命故事經驗融入劇本之中。最開始,團員會有一項回家作業,對著鏡頭錄下自己親口說出的生命故事(例如因為性傾向、膚色被霸凌)。接著回到劇團小組分享,並寫下故事貼上白板。最後老師會與眾人討論並挑選出故事將其上臺演出。值得一題是,指導老師也會關心團員所發表的故事並且輔導。例如老師就發現團員愛麗莎在故事中刻意忽略家人。與她進一步深談,才表示讓生命故事重現,也迫使自己重新面對,但她不願讓事情重演,想到就會難過。
真彩演劇社演出對象包括國中生、高中生、社工、親朋好友。正式演出後,真彩會在現場讓演員與台下觀眾QA,即時反饋互動。我認為,真彩演劇社的此種作法除了訓練才藝,更增進了這群同志青少年人際關係相處能力、信賴與自我認同。這有點類似台灣的大學同志社團運作,透過社課、聯誼、出遊給予彼此培力。
【真彩演劇社的青少年們】
《同樂演劇社》這部紀錄片正是在呈現真彩演劇社如何運作。當中的青少年為拍攝聚焦重點。電影中,沒有旁白,沒有過多成人觀點干涉,僅就青少年的行為作拍攝。而且,剪接不停在八個月後的成果發表與排練中跳躍,這樣的手法,讓觀眾更加瞭解團員們的蛻變過程。
在訪談中,團員們會彼此分享個人的性傾向、性別經驗、戀愛故事、出櫃歷程。有些更會說明自己的「性別」為何,使用的代名詞為she還是he。
例如團員崔(Trae)表示:「這裡沒有標籤,你就是你」;德蘭爵則是一名跨性別,她有著另一個身分「愛麗莎」。但因母親恐嚇其不能有女性化打扮,她不願服從,所以被趕出家門。目前借住在姊姊家;拉克薩斯(Roxas)則是一名出櫃男同志。母親對於他的出櫃起初不能接受而後釋懷。母親對鏡頭說「他是妳的兒子,不管怎樣妳都要接受」。此外,他還分享自己透過臉書交到男友的過程;奇(Chi)則在出櫃時與教會信仰產生衝突。他的母親曾對他吼道:「兒子,你是被上帝厭惡的人,你死後將無法上天堂!」克麗絲(Kriss)則將自己定義為「Gender Queer」,認為個人性別流動,每天都在變,可以喜歡男生喜歡女生,喜歡就喜歡;禮兒(Giftson)則是劇團的同儕領袖,他是一名海地籍同志。海地是個恐同國家,甚至有保守人士造謠地震是同志引起,使得同志處境更糟,難以出櫃。即便如次,禮兒對自身籍貫依然自豪,也希望世人能夠透過他知悉海地同志處境。
雖然他們勇敢做自已,但有團員表示,即便她們出櫃,在學校依然常被不瞭解同志族群異性戀同學閒言閒語:「你們(同性戀)整屋子聚在一起會不會做愛?」「我超想兩個男同志接吻的!」「我以為你們會在排戲空檔偷偷在浴室做愛。」這樣的情況實際將校園對於性別、同志教育的匱乏表現地一覽無遺。因此,突顯出真彩演劇社透過戲劇教育觀眾的重要性。
劇中有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劇情。那就是2013年美國波士頓發生了馬拉松爆炸事件,事發地點離真彩演劇社只有30步距離。許多團員因此感到恐慌,甚至有人案發當時就在推擠隊伍當中。事件過後,指導老師將所有人圍成了一個圈,要他們講出對於爆炸的恐懼、感想、心內話。團員們,看見了生命的微小,也重新審視了自己、人際關係。這個組織,沒有因為恐慌疏離,反而,更加凝聚了。
【真彩演劇社的敢曝表演】
真彩演劇社,這種誇張重新詮釋同志個人生命經驗的戲劇表演,就我來看,著實是一種敢曝(camp)。早在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敢曝札記〉中她早已表示敢曝品味與同性戀情慾具有關聯性。桑塔格更說,扮裝皇后(drag queen)是敢曝中的最為突出的形象。因為扮裝皇后以濃妝豔抹、搔首弄姿的戲劇性姿態迎向歧視眼光來供觀者們娛樂。性別跨演的舉動模糊了男與女的二元對立邊界,反轉、攪亂了異性戀霸權建立的價值觀、美學規範。這種雌雄同體的型態更同時包含戲謔的表演性與劇場特性。有學者便認為,扮裝皇后是同性戀者是在艱難處境面對異性戀霸權所採取的創造性策略。
於〈敢曝與男同志感性〉(camp and gay sensibility)一文中,學者Jack Babuscio同樣也把敢曝跟男同性戀感性(gay senseibility)做了連結。他認為敢曝的風格可以召喚男同性戀感性,並且藉由身體的展演充分表現出在同性戀文化中重要的身體政治。不過他亦補充,使用敢曝手法的作者並不全然為男同志。
雖然蘇珊桑塔格認為「給敢曝下定義就是出賣敢曝」,而選擇用筆記方式為敢曝作速寫。但Babuscio卻定義出男同志感性的四項特質,分別為:諷刺(irony)、美學形式(aestheticism)、劇場性(theatricality)、幽默(humour)。
以下為我將這四項特質對真彩演劇社詮釋:
「諷刺」為用跨張的形式對特定文本進行嘲諷。而真彩團員將己身故事(但演員不一定是故事主角,但會盡量安排,因為團員認為「不是自己演不會有那種震撼」)搬上檯面,本身對異性戀社會就是一種諷刺。因為同志的情慾戀愛、霸凌經歷、家庭互動,往往在螢光幕是罕見的、是邊緣的。但真彩卻將其誇張化、喜劇化、高調化進行巡演,要讓世人看見,這點徹底反諷過往遭到忽略的對待。
而且這種以歡笑取代痛苦、以喜劇取代悲劇的「幽默」呈現方式,正是Babuscio所指的男同志面對社會所作的抗衡。(當然,真彩不只有男同志,更有女同、跨性別、其他性別族群)此外,無須懷疑,真彩這種透過「劇場性」扮裝來夾帶社會對同志的污名,正是透過戲劇形式來反抗、顛覆社會結構的壓迫。
「美學形式」則通常指誇張華麗,以蓄意或人工方式呈現美學。在電影文本中刻意營造出懷舊、華麗或是恐怖氛圍也是敢曝。照桑塔格所指,敢曝就是對不自然的熱愛。國內有幾位學者將Camp翻譯成別於「敢曝」的不同詞彙,例如張小虹的「假仙」、紀大偉的「露淫」,但我個人鍾愛,覺得最對味的翻譯則為影評家但唐謨在〈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一書中輕描帶過的「妖」。因此,用這些翻譯、定義來看真彩團員在舞台上矯揉造作、假鬼假怪、露出淫相不要臉地刻意妖氣的誇張扮演,我認為也是一種敢曝美學表現。
【對照台灣現況】
《同樂演劇社》最得我心的是,它呈現出青少年同志的處境與心境,這點在同志影視作品亦為罕見的。(雖然某時期很流行拍小清新同志電影,近來也有些反撲回來)因為,青少年,往往被箝制於「家」與「校園」中,難以「做自己」地去探索情慾,這點比起成年同志,他們是弱勢的。以台灣法律來說,青少年被一股「孩子是我們的未來、這都是為了孩子好、小孩子年輕不懂事」的兒少相關法律、規則、章程「保護」著,青少年不能流連夜店、不能進入三溫暖、不能過夜不歸、未滿十六歲不能做愛。大人們,自以為是保護著他們,卻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
不妨試著想想,一名未滿十八歲的青少年同志能作甚麼。高中職以下(含)沒有同志社團(我記得台灣好像曾經出現過,但好像沒有運作了),到同志場域也往往沒有年齡差不多的對象。無奈地,青少年同志就只能透過網路交朋友,但沒地沒錢沒經驗,只敢看,不敢做,無法為所欲為。青少年同志團體更是渺渺可數,大概只有高中生制服聯盟、台灣同志諮詢熱線舉辦的「芭樂小雞塊」等。
台灣的青少年同志,究竟有甚麼地方可以去呢?(應該是去補習班準備基測、指考吧)
政府呢,則完全性地忽視這個族群。雖然廣設同志中心,看似友好,關懷同志族群。但請你仔細看看,當中多少活動圍繞著「愛滋」、「健康」、「男同性戀」、「成年同志」,青少年同志、女同志與跨性別的活動,相較起來就是少,少之又少的少。是這些非男同性戀者的同志本來就少呢?還是單位「心有餘力不足」,我成年人都管不好還管青少年?我只是想控管愛滋感染者人口而已,其他不想管?或者是公衛部分對於「同志」想像就是狹隘呢?
回頭看看真彩演劇社。它不只給了青少年同志精神與實質上的棲身之所,更對於他們的校園、升學、家庭、人生議題給予幫助。那台灣呢,難道沒有這些問題嗎?
十五年前,有個青少年死在廁所裡。四年前,有個青少年跳樓了。街頭上,眾人高喊同志要結婚、性別教育要入課綱,但政府相關部分的政策,卻依然停擺著。
看著銀幕上《同樂演劇社》,我替這些青少年加入真彩一年後的蛻變感到欣喜;但電影結束後,想著台灣青少年同志處境,就莫名感嘆,為什麼,台灣也沒能有間真彩演劇社呢?
【結語】
《同樂演劇社》正是一部彰顯青少年同志勵志的電影。你將看到,青少年同志如何透過戲劇,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標。本片將於第二屆台灣國際酷兒影展放映,有興趣的朋友,千萬別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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