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裝皇后萬萬歲》劇照(圖/可樂電影提供)
文/但唐謨
神秘的古巴,曾經是美國的敵國,世界少數的社會主義國家。溫德斯的音樂紀錄片《樂士浮生錄》中帶著一份神往,記錄了驚濤拍岸,仙樂飄飄處處聞的古巴首都哈瓦納。在拉丁美洲,古巴或許是最陽剛的國家。流行文化中的古巴革命英雄格瓦拉的圖像,充斥在各種文青咖啡廳/文創商品,象徵著「革命」,以及一種無可抵抗,備受讚美的「陽剛」。愛爾蘭導演派迪布里納西的新作《變裝皇后萬萬歲》以當代哈瓦納為背景,訴說了一個陰性化男孩在古巴陽剛環境中的奮鬥歷程。
這部片中哈瓦納,看不到《樂士浮生錄》中的浪漫;呈現的卻是哈瓦納貧窮的一面。故事的主人翁是個在貧民區長大的18歲男孩何蘇,他的母親去世,父親從小就不在身邊。何蘇在扮裝表演的酒吧工作,為扮裝皇后們弄頭髮,賺取微薄的收入過生活。在他的心底,他渴望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個風華絕代的扮裝皇后。但是當他終於得到機會可以上台表現自己的時候,離開多年的父親卻出獄回鄉,並且在他的表演中羞辱了他。父親無法接受兒子從事娘娘腔的,不堪的,低賤的扮裝表演。
▲《變裝皇后萬萬歲》劇照(圖/可樂電影提供)
《變裝皇后萬萬歲》觸及了許多當代議題,例如性別,社會,經濟,貧窮等等,然而整部電影刻畫最深刻的,是片中的父子關係。在許多同志/性別電影中,父親經常被描繪成殘酷無情的形象;這部電影中的爸爸也是個粗魯暴力的男人,何蘇一開始也無法忍受對這位突然闖進來的爸爸;但是從一些小細節小對話的發展中,何蘇和我們觀眾都漸漸發掘到這個爸爸粗魯之外,也有著細膩感性的一面;這對個性南轅北轍的父子,都非常努力地調適自己,尋找一份和諧的父子關係。
這對父子真的是南轅北轍。步入中年的父親曾經是有名的拳擊手,拳擊正是一種極度男性/侵略性的運動;年輕的何蘇喜愛做頭髮弄衣服。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卻找到了一項共通點,那就是溫德斯《樂士浮生錄》的主題:音樂。音樂在這部片中代表了一份陰性的力量,何蘇藉著扮裝對嘴歌唱表演釋放他的陰性自我;而父親在歌唱的何蘇,以及妻子留下來的唱片當中,喚起了自己對於逝去妻子的愛,也緩和了他的男性粗暴。父親的轉變,漸漸得到何蘇的認同。片中不時出現的盪氣迴腸,悽豔絕倫的古巴歌曲,是對抗整個古巴陽剛/男性社會的利器。而且,打拳擊的父親年老體弱之後會被淘汰;扮裝表演雖然靠外表/身體賺錢,但是只要技藝高超,年老的妖姬依然有市場有舞台。
年老的妖姬,也是這部片中另一個重要的角色:扮裝夜店的老闆——一位逝水年華,但是在舞台上依然風情萬種的扮裝皇后。他在何蘇的生活中扮演著代理父親/亦父亦母的角色,也是何蘇的一個「角色範本」。他對何蘇非常照顧,甚至願意收留何蘇;何蘇在粗暴的生理父親和溫暖的代理父親之間,選擇了生理父親;因為父親雖然粗暴不堪,但是比較起夜店老闆,沒有工作能力父親更是弱勢中的弱勢,何蘇生長在貧窮匱乏,卻更能洞悉這基本的人道關懷。此外,古巴的貧窮社會是這部電影中最重要的脈絡;貧窮逼著人走上絕路(例如賣身,偷竊);而在這個故事中,何蘇的扮裝表演卻是擺脫貧窮唯一的生機。我們可以說,陰性的力量,包括音樂,扮裝表演等,拯救/撫平了所有的困境和傷痛。陰性,是被讚美的。
▲《變裝皇后萬萬歲》劇照(圖/可樂電影提供)
這部電影中也可看到導演派迪布里納西過去電影鍾愛的一些主題,例如美髮師,同志,出獄等等(他的前兩部作品居然都是恐怖片)。《變裝皇后萬萬歲》以些許嚴肅而「華麗多彩」的視角,探索神秘的古巴當代社會,片中許多貧民區的人物都想離開古巴,「逃」到邁阿密或西班牙,尋找新生活;主角何蘇卻留在哈瓦納,在自己的土地上找到生機。這或許也暗示著導演對古巴未來希望的肯定。
從同志電影的角度來看,《變裝皇后萬萬歲》中完全沒有任何關於「同性戀」的描述,何蘇愛情生活並未被提及。或許在匱乏的環境中,有太多的問題都比愛情更需要優先考量。這部片雖然捨棄了一般電影中最大的賣點「愛情」,無形中卻讓整部電影的視野更加寬廣而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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