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鯊魚
面對這瞬間天災造成的生命傷痕,拍與被拍者都需要提起莫大的勇氣,才能一同回顧,然而從什麼觀點?什麼畫面?什麼情感去呈現?都不件易事,但陳文彬導演透過淳樸的手法細細演繹出令人動容的記錄敘事。
▲紀錄片《此後》。(圖/兔草電影公司提供)
所謂淳樸的記錄手法,在於導演並不迫切的要講述什麼深切的人生道理,社會政治批判等的意念。影片中雖然不斷透過主角翁瑞琪回憶天災發生前與家人的種種生活相處關係,一路從出生、成長到成家,但導演卻不使用大量的資料畫面作為插入說明,僅限於翁瑞琪翻出的老照片而已。因為許多紀錄片為達到事件說明(解釋)功能,會引用許多文件資料或檔案影像等,來輔佐人物的說明,讓觀者第一時間得以進入狀況。
但導演就只是讓翁瑞琪自己慢慢的回憶並講述,完全不做任何干擾,營造出受訪者彷彿就坐在我們一旁聊起那段過往。甚至片中出現的其他被攝人物,也不見人物介紹的字幕,而是透過被攝者的講述以及互動關係,來了解他們彼此的親屬關係。許多紀錄片慣用的手法:字卡、畫外音、資料畫面、人物訪談,陳文彬都儘量捨棄或減少,而是把主述者的聲音權利還給當事人,這就深刻表現出某種此時此刻當下記憶的痕跡。
▲魏德聖力挺陳文彬電影《此後》。(圖/兔草電影提供)
與其說這是一部要表現翁瑞琪,對逝去親人的哀戚情感與無盡追憶,其實更大程度上是展現不同的生命視野。沒錯,影片確實捕捉到不少翁瑞琪哽咽的回憶著過往天倫之樂,那瞬間失去至親的苦痛,是難以安慰的痛。以及相當多的宗教祭祀儀式,一次次都表現出,在世者透過宗教力量來自我療傷。但導演也很多方面在捕捉翁瑞琪在這傷痕過後,是如何重組家庭,又如何與過世妻子的父母互動,這部分的細膩詮釋,更增添了影片的層次,如果把影片分為兩個層面,『回憶』等同逝去親人的哀戚,『現實』則是重新對生命的肯定與認識,如同翁瑞琪與妻子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若以此延伸,片頭的黑畫面放置一段強烈的心跳聲,似乎表徵面對天災的驚恐,直到片中才知曉這心跳是來自腹中嬰兒,是一股希望與誕生的震動。
翁瑞琪與亡妻父母的互動,有意無意體現出一種幸福論的哲學價值。人與人互動的情感關係(家庭關係),並非絕對建立在血緣或姻親關係上,即便上一任妻子已離世,但翁瑞琪再婚後仍與他們保持聯繫,甚至帶他們旅遊,翁瑞琪的現任妻
子阿露也直接稱呼他們為『爸媽』,讓女兒(與翁瑞琪所生)叫他們『外公、外婆』,雖然華人社會對家族血緣關係相當看重,但有時人與人之間彼此相處的關懷與扶持,可以是更勝於先天的血緣。甚至是把對方的幸福作為自己的幸福來追求。
當我們遇到一些無法預期的意外,經常會講『人生無常』,但所謂的無常是來自佛家的觀念,對於修佛之人而言,真正的無常是必須體認到人生在世每分每秒都是無常。乍然看來似乎有種自怨自哀的消極,但其實應該是是一種對生命的省思與擁抱。生命的劇變似乎讓翁瑞琪有了這樣的體認,在經歷過生命最殘酷的試煉後,讓他再度擁抱自我生命價值。
▲紀錄片《此後》。(圖/兔草電影公司提供)
許多傳播媒體,在面對這種災難性題材,往往熱衷于呈現倖存者的悲哀,或崩潰痛哭的情感,追逐可見的煽情效果。陳文彬導演的視野早已超前許多,他更關注的是倖存者重新看待自我、看待土地、看待他人的心境與方式。前者只能獵奇或是瞬間的震撼,但後者的細微觀察與累積,卻可以感動受眾,並回頭檢視自我。
彷彿這拍攝的過程中,也是一種療傷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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